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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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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三日就進了南域地界。

這幾天十五覺得自己已然變成了個吃貨。賀雲天充分發揚了雲城人愛吃又會吃的脾性,把沿途那些好吃的風味弄上船來招待大家嘗了個遍不說,還變著花樣拾掇那些河鮮,蔬果並零食點心。

隨便走進哪間屋,桌上必然擺有四色幹果四色蜜餞組成的八仙攢盒,圍著中間一只圓盤上堆得崗尖兒崗尖兒的蜜汁肉脯。

十五對這些東西本無甚喜好,主要是見識短,荷包裏的銀錢又有限。而且,以前幹活兒的時候,不是蹲在房梁上啃幹巴得撲簌簌掉渣的幹糧就是縮在某個犄角旮旯餓著。

捏起一片肉脯塞進嘴,手指在褲子上一抹,拈起一枚棋子“啪!”

“哎呀,你應該下在這裏!”蒲紹站在旁邊起急冒火的指指點點。

“觀棋不語真君子。”

“我當了君子你就輸給王爺了!”

榮敏搖著扇子微微一笑:“你們倆一起商量商量也成,再多一個人亦無妨。”

初八默默的推門而入,陰森森的說:“蒲紹,這個時辰不是應該你站崗的麽?”

十五和侍衛頭子同時扭頭看他,只見兄弟的發型非常銷魂,宛如被龍卷風旋過一般。原本梳理得整整齊齊,現今各種滋毛各種亂。

蒲紹沖王爺拱手一揖:“屬下告退。”簡單整理了一下領口袖口,手提長劍施施然去了。

榮敏以兩指夾著一片肉脯沖十五說:“張嘴~”

十五樂顛顛的服從命令。

初八不動聲色的從桌上順了許多幹果肉脯也退了出去。走到艙門前,一邊吃著一邊看蒲紹被江上大風吹得齜牙咧嘴。

初八,無聲無息的微笑了。

除了下棋,船上有榮敏這種喜歡熱鬧和賀雲天那般唯恐天下不亂的,摸骨牌,變成了眾樂樂的一項大事。

蔡先生等人飽讀詩書,對賭博多少有些反感。但王爺牽頭,又是小賭怡情,動輒眾人輸得多了,王爺還給兜底又或變著法的將銀錢賞回去,也就由著他們玩耍不再多說什麽。

初八被初一吩咐速速來南域投靠十五,並帶著李大人的信箋,走時匆忙他又是剛入營沒什麽積蓄,是以只是站在一旁瞧樂子。

十五看出他那眼饞和躍躍欲試,偷偷將他拉到一邊塞給他一塊銀子:“你先玩幾把,註意瞧著點兒。阿海很會擲骰子,有五六種手法,分別出不同的點數。你摸清楚他的路數兒,就可以……”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榮敏跟賀雲天大戰了幾把打了個平手,此時任由下頭的人隨意玩耍,自己刻意避開免得他們拘束。

見十五讓初八上桌就幹脆叫他來一同去甲板上透透氣。

今日天氣很好。初秋,萬裏無雲,陽光雖亮但已不似夏日那般炙熱。

“再往前十裏就能看到雨樹縣在南域這邊開鑿的運河,直接連上阿福江,以後咱們南域的貨船就從這邊兒走。”

十五順著慶南王手指的方向遠眺,“以後不知道阿福江上會怎樣熱鬧?來來往往晝夜不停的貨船,運米糧運茶葉,把南域各種好吃的和特產都運到北邊去賣。”

榮敏冷冷一笑:“是啊,這樣一來京城裏的那些人更要花盡心思惦記我了。”

十五想了一下,誠懇的說:“王爺,屬下會保護您的。”

“我知道。”

榮敏想的卻是二皇子那封語焉不詳的信。

開鑿運河於國來講是大事,於民是好事,於官吏是肥得流油的差事。劉太傅一黨將運河段一向緊緊的抓在手裏,之前死的宋鶴年,後來另派到奉州的範秉,全是劉黨之人。

為何雨樹縣這一起突然換成二皇子的人?而且信中很隱晦的提到了範秉……此人是劉仕冕門生,難道已經被二皇子收服了?

還是說……李讚?

“十五,現今璇璣營已經不在了,我問你幾件事,你願意告訴我麽?”

“行!王爺請說。”

“可接觸過工部郎中範秉?”

十五點頭:“識得。去年過年的時候,李大人命我將他半夜捉到王府裏去,但後來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果然!

榮敏心頭疑雲散了一大塊,拉起十五的手揉著:“你去過北疆麽?見過築北王沒有?”

何止是去過!北疆那個兔子不拉屎鳥不生蛋的破地方,真是坑死個人。

一年有三個月被雪蓋著,盛夏的夜晚也要蓋薄被。一冬天不是蘿蔔就是白菜,到是夏季的山景很好,而且也不熱,清涼舒適。

榮敏著迷的聽著十五形容北疆的崇山峻嶺,那些山珍,野禽,野果……

“你一直在山裏?”

“是。琉國有個很能打的大將軍叫蘇閬,人稱戰神,築北王幾番都險些敗在他手上。這人很擅長帶騎兵,戰術詭異莫測,各種包抄突襲搞得北疆軍疲憊不堪。我奉命去探查敵營,那些琉國人卻古怪的很,只吃幹糧肉幹,不生營火不紮帳篷。往往夜間行軍,人人背著一個一尺半的被鋪包裹,連補給都是且走且征,征不到就搶。”

榮敏從未接觸過實戰,幼時看些兵書也不過是紙上談兵,聽到這兒很好奇。

於是十五開始口若懸河。

這種快速移動的騎兵步兵混編隊特比適合伏兵突襲。以騎兵打頭陣吸引對方,步兵做包抄並修建工事挖掘陷阱等等。

“我以前聽李大人提起過,北疆王恨這個蘇閬恨得牙癢癢,但無奈此人用兵如神,戰術百變。築北王遇到他就靠磨著打,拖著打,欺負他們琉國補給有限。”

原來如此。

榮敏在心底冷笑,十之八九是朝廷的軍糧應付不來了,需要南糧北調支持築北王那個二楞子繼續磨琉國人。

戰事吃緊才想起來他南域的用處麽?

擡眼忽見已入雨樹縣境內,“看!那個就是運河挖出來的土方。”

十五擡手遮擋陽光遠眺,果然見阿福江西岸上有高高堆起的土方堆,還隱約可見忙碌的工匠身影。

突然耳邊一熱,是榮敏湊過來說:“不久之後李讚必然會給你安排差事,但大事兒辦完也再不會有璇璣營。等運河開了,南域更加富足安定,你,可願意一直陪著我麽?”

十五覺得心跳很快。

慶南王這個人讓他很疑惑。他可以肯定跟著這個主子他會過的很舒服,王爺心裏也是真的對他好,這都無可置疑。

但每每與王爺在一起,他總會不自覺的逾矩。

他從小接受的教導就服從和忠誠,入營之後更是李大人讓他上刀山也不會有任何遲疑。可跟慶南王在一起,他會偶爾回嘴,會調皮。

十五是已經被各種制度管習慣了的人,突然有榮敏這樣由著他性子來的,卻是非常惶恐。就好像被捆得久了,突然松綁,反而手腳不知道該放在哪兒一樣。

“屬下……”

“嗯?”

十五只覺心跳如擂鼓。

慶南王很好,雖然經常提出一起莫名其妙的要求。比如“親親”……他服從了,這不算什麽。兩個王爺都養著公子,就算自己之前沒被親過,但見過的也不少。

可是十五真的很不習慣被親來親去,昨天還被舔了一下。那種渾身雞皮疙瘩的感覺……

“如果王爺以後能不再戲弄屬下,十五願意以一生奉陪。”

戲弄?

榮敏擡了擡眉毛,“我怎麽戲弄你了?”死小子不開竅啊!

十五沈默不語。

“如果我說,有你在身邊我很開心,能親親你我就更開心,你還覺得這是戲弄麽?”

“是。”

榮敏很想砸點兒什麽來表示他的怨氣。

“十五,情況是這樣的。如果你肯踏踏實實的跟著我,璇璣營以後所有退下來的人,我都養著。願意住府裏也行,願意在外頭置辦房產的我給地給錢。”

“王爺,我是打算跟著您的,只要您不戲弄我。”

撓墻!“我那不是戲弄!”

“可是您就是這樣一直戲弄林公子的。”

“明天到家就把他攆出去!”

“王爺,您扯遠了。”

“你跟他不一樣。”

“……”

榮敏長這麽大還頭一次遇見這麽不識擡舉的!想他英俊瀟灑有權有錢,誰不是巴巴的貼上來,就這個家夥!給臉不要臉,“我命令你,必須聽話,我讓你幹嘛就幹嘛。以後想親就親,想摸就摸,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否則,回了南域你和那個初八立刻卷包滾蛋!”

十五又不吭聲了,氣氛一時僵住。

終於把憋在心裏的話嚷嚷出去了,慶南王覺得很舒坦。

就是的麽,他堂堂一個王爺,不就想要個侍衛麽?犯的著顧及他的想法麽?

可得意了沒一會兒,自己又驚悚了一下。他剛才突然想把十五拐到床上去!這……難道他養公子養的久了,真把自己也給養成喜歡男人的癖好?

不能夠不能夠,他其實就是喜歡逗逗十五,戲弄他一下……還真是戲弄啊?這小子沒說錯。

輕咳一聲:“你想什麽呢?”

十五靜靜的答道:“屬下在盤算手中的銀錢夠我和初八在外頭活好多好多年。”

榮敏氣得幾乎翻白眼:“你休想帶走我一文錢!”

“王爺,那是夕醉樓的人贈予屬下的,不是王府裏的錢。”

榮敏在心裏大罵:賀雲天你個孫子!我的侍衛跑了就賴你,沒你楞沖假大方給那麽多金銀珠寶,他現在能跑到哪兒去?

似乎就像讀懂了他的想法一般,十五又說:“王爺,就算沒錢我和初八也餓不死。我們可以進山打獵當獵戶,可以下河捕魚當漁民。您忘了,我們的暗器手法還不錯。”

蔡廷也惦記著進了雨樹縣看看沿岸的稻田和開鑿的運河工程,更因為有了之前那一次暈船,這幾日也不敢再跟老友們下棋作樂。

紙扇輕搖獨自踏上甲板,只見王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跟十五說:“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剛才不過是一時氣話,你可千萬別偷偷跑掉啊~”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蔡先生一如來時般瀟灑的轉身……

“蔡先生!你快來告訴十五,本王是否真心對待他。”

刺客甲終於見識到了所謂文人的三寸不爛之舌。

蔡廷除了一開始面色尷尬之外,很快定下神來從十五第一次偽裝做茶農時王爺就如何看重他,又到後來舍身救主,那是何等的功勞啊,再來被人設計誆騙至雲城,王爺如何焦急一一道出。

最後總結道:“王爺將你當恩人一般看待,想讓你留在南域過些悠閑生活不必再替已經不存在的璇璣營奔命,這是主子的恩惠,也是主子的情意,你若執意要走就是大不敬。”

“蔡先生,如果王爺要求他對屬下想親就親,想摸就摸,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呢?屬下不過是希望王爺不要再戲弄屬下,這樣也是大不敬麽?”

蔡廷的胡子抖了抖:“這是王爺與你說笑的。”

十五眨眨眼,看著榮敏:“真的麽?”

榮敏現在只求十五不要深更半夜人不知鬼不覺的卷包跑了就行,當然是猛點頭:“是是,本王說笑的。”

看著十五心滿意足的告退,榮敏重重一拳砸在欄桿上。

蔡廷斟酌一番後說道:“王爺何必急於一時?適才在下見十五眼中頗有戲謔之色,推斷他不過是一時裝傻充楞,王爺在他心中必然頗有分量。只不過,在下逾矩提醒王爺一次,璇璣營剛被剿滅,十五的身份待定,為了全局考量,王爺也不應如此。”

榮敏眉頭一皺:“我對他不是你想的那般不堪。”

蔡廷拱手道:“如此,是在下多慮了。”

榮敏稍作思量又問:“蔡先生,如果我很喜歡十五,跟他不樂意擺王爺的譜兒,很在乎他,很想讓他永遠留在身邊,這是什麽感情?”

蔡廷再次拱手:“這便是在下剛才推斷的那般。”

原來……他真的喜歡上一個男人了麽?

榮敏點頭:“不堪就不堪吧,我喜歡就是喜歡了。”

初八環抱雙臂盯著十五。

十五冷冷的說:“看什麽?你都聽到了?”

初八點頭,“你喜歡王爺?”

“不知道。”

“他喜歡你。”

“我知道。”

“你有很多銀子?”

“有。”

“我剛才輸了。”

十五又摸出一把錢遞過去:“給你拿去耍。”

初八想了想說:“如果王爺真的肯接收所有璇璣營退下來的人,你就從了吧。”

蒲紹今天贏了不少,正是興高采烈時忽聽船尾有打鬥之聲,立刻抖擻精神拎著長劍沖過去……又躲回來。

幹果暗器,蜜餞暗器滿天飛,偶爾還會飛出來一只圓溜溜的西瓜……

“砰!”在船艙內感慨自己那悲催的命運的沈聿楓想出來吹吹風,結果正正被淩空而來的西瓜砸了個仰面朝天。

“為何吾眼前血紅一片?這是哪裏?”

蒲紹蹲在旁邊用劍柄捅了捅沈少俠:“醒醒,那是西瓜汁。”璇璣營的暗器,果然了得!

入夜。

輪到十五值夜。明天一早就可以抵達碼頭,回去估計沈聿楓還是被安置在他那個小院,初八也應該住過來才對。

耳朵微動,聽到一串熟悉的腳步聲。

慶南王走到他身後兩步停下:“我白天是與你說笑的。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最中意最喜歡的……侍衛。如果有不尊重的地方,希望你不要介懷。”

十五回過身沖他一揖:“屬下白日裏也是陪著王爺逗趣兒的。”

榮敏微微頷首,轉身要走。呼……蔡先生提的欲擒故縱果然使得!衣袖卻突然被十五拉住,回頭看,夜色中十五的臉離得很近。

當嘴唇碰在一起的時候,榮敏簡直被這種柔軟捕獲了。可惜,太短暫。

“王爺該安歇了。”

看著慶南王氣息不穩的離去,十五靜靜的微笑了。

初八說的對,親親就親親唄,又少不了一塊兒肉。只要慶南王真能接收所有璇璣營退下來的人,這筆活兒幹的值得。

刺客甲很得意的站在船頭擺了個大馬金刀的姿勢。其實,和王爺親一親,感覺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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